香港ESG基金标准对内地市场的借鉴

2011年，香港在欧美国家ESG实践等影响下，对上市公司的ESG信息披露进行了探索，并就相关指引的制定首次发放文件进行公开征询意见。2012年，港交所面对上市公司首次发布《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倡导上市公司进行ESG信息披露。此后香港不断完善ESG信息披露的要求，企业ESG信息从“一般披露”到“不披露就解释”，从上市公司延伸到所有企业，适用范围全面扩大，强制性可量化成为新特点。

近年，香港进一步采取一系列措施，强化市场监管，加快ESG和可持续金融的推进步伐。2019年12月18日，港交所发布《环境、社会及管治报告指引》的最新修订版。新版指引原有报告的基础上，强化了上市公司基于董事会层面的ESG战略管理要求，增加了ESG关键指标的内容、提升信息披露时效性、提出了指标的量化考虑要求，鼓励发行人资源寻求独立审验以提升披露信息质量，并出于环保考虑提倡发布电子报告。针对2020年7月1日起实施的全新指引，港交所于今年3月份修订并发布了新版指引，同时发布了专为公司董事编制的全新董事会及董事指南《在ESG方面的领导角色和问责性》，以回应2019年发布的《检讨<环境、社会及管制报告指引>及相关<上市规则>条文的咨询总结》中特别强调的重点内容。为帮助发行人掌握不断变化的ESG披露标准，港交所还为发行人提供网上培训、工具库、国际标准或指引以及其他参考资讯。此外，2020年5月5日，香港金融管理局与证券及期货事物检查委员会联合发起绿色和可持续金融跨机构督导小组；5月14日，香港品质保证局（HKQAA）宣布启动“绿色金融认证计划——ESG基金”，为ESG基金提供第三方的认证服务；6月18日，港交所还宣布推出可持续金融咨询平台“STAGE”，系亚洲首个可持续及绿色交易所，发展脚步不断加快。

除香港自身制定的各项法规外，中央政府也对香港ESG和可持续金融建设表示大力支持。2019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实施《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提出“支持香港打造大湾区绿色金融中心，建设国际认可的绿色债券认证机构”的方针。2020年5月，中国人民银行、银保监会、证监会、外汇局联合发布《关于金融支持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意见》，重点提到从体制机制、平台建设、标准认定、金融创新等方面积极推动粤港澳绿色金融合作、支持湾区绿色发展。

内地市场的ESG发展虽然起步较晚，但也呈现出逐步主流化发展的趋势。2006年，《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发布，提出公司应按照指引要求自愿披露公司社会责任报告。2008年，《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环境信息披露指引》发布，对公司环境保护相关的重大事件披露情况提出要求。同年，中国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责任公募基金——兴业全球社会责任基金正式发行。2016年8月，七部委联合发布《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其中提出支持设立各类绿色发展基金，通过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PPP）模式动员社会资本。2018年基金业协会发布《中国上市公司ESG评价体系研究报告》和《绿色投资指引（试行）》，为机构投资者开展可持续投资提供相关指引。同年A股正式纳入MSCI新兴市场指数和MSCI全球指数。2019年，基金业协会发布《关于提交自评估报告的通知》，作为《绿色投资指引（试行）》的具体实施文件。

现今我国对绿色金融和ESG的重视程度不断提高，相关政策法规也在不断完善，但在ESG基金方面，内地仍缺少相关的规范指引性文件与评价体系，市场仍有极大的发展空间。而在2019年，香港证监会就加强绿色基金或ESG基金的披露发出指引并公布符合指引披露规定的绿色与ESG基金名单。因此，本文将对上述指引内容及符合标准的ESG基金表现进行分析总结，并对国际ESG基金评级方法进行介绍和比对，为促进内地ESG基金市场更快更好发展提供相关建议。

（一）香港ESG基金信息披露指引

1. 发布背景

投资人对绿色和ESG相关的投资产品关注度的不断提高，要求基金公司对产品的绿色或ESG特征进行更多的披露，以帮助投资人了解和评估这些产品是否满足自己投资需求。然而香港证监会通过调查了解到，不同辖区对于绿色和ESG基金资格认可和披露要求不尽相同，甚至在某些地区，是由业内专家组成的独立机构对绿色和ESG基金进行认证。并且有不少基金虽然在投资目标或策略中号称“绿色”或“ESG”，但实际上并没有披露投资经理是如何将绿色或ESG因素纳入投资过程并付诸实践的。有鉴于此，香港证监会发布指引以收窄这些基金揭示之间的差异，帮助投资人在做出可持续投资决定前充分知情。

2. 相关基础

此次指引是证监会绿色金融策略框架下的一项监管举措。2018年3月，香港品质保证局正式推出“绿色金融认证计划”，为绿色金融发行者提供第三方认证服务。“绿色金融认证计划”要求申请者制定及实施能产生正面环境影响的环境方法声明。香港品质保证局以联合国环境署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下所指定的环境目标，评审该声明所列出的方法应用在绿色项目时能否对环境带来正面影响。其中环境方法声明应包括：所适用项目预期的绿色类别与正面环境影响、绿色项目节选机制、绿色项目评价机制、募集资金的使用及管理方案、披露资料方案、影响评估方案与持份者参与方案。

除此次绿色与ESG基金信息披露指引外，基于“绿色金融认证计划”，并参考包括联合国负责任投资原则在内的一系列国际原则和指引，2019年9月，绿色基金认证服务启动，2020年5月，ESG基金认证服务启动，持续推动资金向绿色及可持续发展用途流动。其中ESG基金和绿色基金的认证要求十分相似，但为了配合ESG更广的涵盖范围，在制定ESG基金认证计划时，香港品质保证局相应调整了计划下对术语和基金的目标要求，包括如何达到有关 ESG 方面的目标、扩大相关的分类方案等。

3. 指引要求

在指引中，证监会对绿色或ESG基金的投资策略信息披露提出了要求。如果一只绿色或ESG基金采用的是筛选策略(screening strategies)或主题投资策略(thematic investment strategies)，那么它必须要向证监会证明其至少70%的资产是投资于符合相关筛选(无论正面还是反面)标准或主题标准的证券。而如果一只绿色或ESG基金采用的是其他策略，如ESG整合(ESG integration)或影响力投资(impact investing)，那么它必须就这些策略向证监会进行具体披露。

此外，证监会还要求，所有绿色或ESG基金必须在名称和投资目标或策略中披露采用的是以下哪种或哪几种全球公认的绿色或ESG标准：

（1）联合国全球契约原则(United Nations Global Compact Principles)；

（2）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United Nation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3）减缓气候变化融资共同原则(Common Principles for Climate Mitigation Finance Tracking)；

（4）国际资本市场协会的绿色债券原则(Green Bond Principles of the International Capital Market Association)

（5）气候债券倡议组织的气候债券分类法(Climate Bonds Taxonomy of the Climate Bonds Initiative)。

（二）符合标准基金表现

根据上述证监会的信息披露要求，目前香港共有30只单位信托或共同基金符合上述绿色或ESG基金的信息披露要求，包括29只主动基金和1只被动ETF。此外证监会强调称， 公布这30只基金的名单，仅代表它们的信息披露符合要求，并不意味着证监会已对这些基金所采用的投资策略、投资过程、投资管理及业绩是否达到号称的绿色或ESG标准进行了验证，更不代表这些基金获得了证监会的“绿色”或“ESG”官方推介。下图展示了所有30只符合信息披露标准的绿色或ESG基金。

表1 30只符合信息披露的绿色或ESG基金

数据来源：香港证监会

在29只主动基金中，我们从上榜数量较多的投资产品：联博、安联环球投资基金、法巴基金、汇丰环球投资基金、百达以及施罗德环球基金系列中分别随机选取一只子基金，加之1只被动ETF基金，调查统计其中共7只绿色或ESG基金的业绩表现。通过观察各绿色或ESG基金同恒生指数在半年间的基金净值表现对比，可以发现近半年内各绿色或ESG基金在整体上基金净值表现优于恒生指数，且近三个月期间各绿色或ESG基金的基金净值表现完全优于恒生指数，但在符合信息披露要求的各基金之间，业绩表现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因此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符合指引中信息披露要求的绿色或ESG基金整体表现优于平均水平，公布符合披露规定的绿色及ESG基金名单可以鼓励投资者将ESG基金加入到自身的投资组合当中，促进资金向可持续发展用途移动。但名单中各绿色或ESG基金的业绩表现并不一致或类似，正如香港证监会所表明的“不代表这些基金获得了证监会的‘绿色’或‘ESG’官方推介” 。

图1 美国可持续趋势基金与恒生指数近6月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2 安联绿色债券基金与恒生指数近6月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3 法巴绿色亚洲基金与恒生指数近6月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4 汇丰环球投资基金-环球低碳债券与恒生指数近6月基金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5 百达-智能城市与恒生指数近6月基金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6 施罗德环球气候变化策略与恒生指数近6月基金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图7 Global X中国洁净能源ETF与恒生指数近6月基金净值表现对比

数据来源：Wind，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虽然近年来香港在ESG基金方面采取了较多的措施并取得了一定的发展，但其仍处于ESG基金发展的初级阶段，相比之下ESG基金在国际上发展的时间更长，相关的指标和评价体系也更加完善，MSCI就在ESG基金方面提出了单独的一套评价体系。

MSCI对ESG整体的评级是通过关注每个公司在3个支柱，10个主题，37 项 ESG 关键事项下的表现，以及每个公司所在的行业在每个主题的风险曝露程度和对该项风险的转移策略做出的公司评级。关键问题评分被限制在 0-10 范围内，打分以主观判断为主。最终得分通过加权平均关键问题得分按照行业正则化，并对应 AAA - CCC 的等级排名。其中，这些公司表现评级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公司行业同类公司的表现和标准专门设计的。

MSCI对ESG基金的评级在整体架构上同对ESG整体的要求类似，旨在评估基金总持有量对长期ESG风险和机会的弹性。覆盖范围内的每只基金都将获得一个像MSCI ESG评分（0-10分）一样的整体“ESG基金质量分数”（0-10分），其汇总了各个公司的ESG得分，以便根据基金的基本持有量为投资者提供ESG基金总体评分上的指示。ESG基金评级（AAA - CCC）是将“ESG基金质量分数”直接映射到字母评级类别中得到的，各级别的评级所代表的含义如图所示。

表2 ESG基金质量分数与ESG基金评级对应表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表3 ESG基金评级指标含义解释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客户可以通过200多个指标来评估他们所持有基金的ESG属性。不同于ESG评级的环境、社会与治理三大角度，ESG基金评级的属性分为可持续影响、价值一致性和风险三类。可持续影响指标，用于帮助投资者衡量基金对解决核心环境和社会挑战的上市公司的敞口。以影响为基础的投资者可以使用，他们倾向于获取可衡量的每美元投资的社会回报，包括清洁技术投资、社区建设或获得医疗保健。价值一致性指标旨在帮助投资者筛选符合道德、宗教或政治价值的投资。可能被以价值为基础的投资者使用，他们倾向于避免涉及烟草、武器制造或侵犯人权等领域的业务。ESG风险度量旨在帮助投资者了解基金对ESG相关风险的敞口。可能被长期投资者使用，其目标是限制潜在的财务成本，如水资源短缺或碳管制。

要被纳入MSCI ESG基金评级，基金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标准：1. 该基金总权重的65%必须来自有担保证券。2.  基金持有日期必须小于一年。3. 基金必须至少有十种证券。此外MSCI为那些因低于65%的纳入门槛而被排除ESG基金评级之外的基金提供基金指标，这些指标将仅基于该基金的覆盖持股。因此，由于缺乏覆盖，它们可能不能完全代表基金的ESG表现。

图8 可被纳入ESG基金评级的基金比例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作为ESG基金评级关键的ESG基金质量分数共分三步进行计算。第一步：计算潜在控股公司“总体ESG评分”的“ESG基金加权平均分数”。总体ESG评分代表发行人的ESG评级的最终行业调整评分或政府调整评分，具体取决于其资产分类。（在例子中，安全性E没有ESG评分。因此被从分析中“丢弃”，剩余证券的权重被归一化为100%，然后使用归一化权重和ESG得分来计算“基金加权”，ESG平均得分为6.6分。）第二步：根据基金对“ESG基金滞后(%)”、“ESG基金负趋势(%)”和“ESG基金正趋势(%)”的敞口计算调整百分比。调整% =“ESG基金正趋势(%)”-“ESG基金滞后(%)”-“ESG基金负趋势(%)”。第三步：将“ESG基金加权平均得分”×（1 +调整百分比），得到ESG基金质量分数。

表4 ESG基金质量分数计算步骤一示例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表5 ESG基金质量分数计算步骤二示例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表6 ESG基金质量分数计算步骤三示例

数据来源：MSCI，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整理

MSCI针对ESG基金的评级方法在不脱离MSCI总体ESG评级框架的基础上融合了ESG基金方面的特色，为投资者提供了直观的参考信息，便于投资者选择基金时将ESG表现纳入考量，值得我国学习借鉴。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直接照搬使用MSCI的ESG基金评级体系，MSCI的方法具有国际性，而各国家或地区的交易市场对基金的要求不同，ESG政策法规也有所差异，因此中国内地市场仍需要发展出本土化的ESG基金评级标准。

（一）加快推进ESG信息披露指引发布，建立国内市场ESG发展规范

通常情况下，宏观层面上的引导有利于促进相关市场的加速发展。标准化的ESG基金信息披露指引一方面可以使发行者明确披露要求，更好地将绿色或ESG因素纳入投资过程并付诸实践；另一方面可以帮助投资人了解和评估这些产品是否满足自己投资需求，引导资金向绿色和可持续发展用途流动。目前我国内地地区并没有ESG基金相关的信息披露指引，未来可从香港发布的相关指引和实践中寻找经验，加快推进包括ESG基金在内的信息披露指引发布，建立国内市场ESG发展规范，引导内地ESG基金市场快速发展。

（二）构建ESG基金评价体系，统一和规范基金评价标准

政府在提供信息披露指引之外，构建统一的ESG基金评价体系同样可以促进ESG基金市场的发展。由于基金产品自身的特性，一般的ESG评价体系可能并不完全适用于ESG基金的评价，MSCI针对ESG基金进行评价的属性大类就与其整体的评价主题之间存在一定的差别。对ESG基金进行额外的单独评价、制定统一的ESG基金评价标准，不仅有利于国内市场ESG基金的统一规范管理，还有利于投资者对ESG基金的表现作出更准确的判断，提供更具价值的参考数据。目前国内还没有针对ESG基金的评价体系，但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正处于相关评价体系的开发工作当中。

（三）加强ESG因素整合，推动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

分别从环境（E）、社会责任（S）、公司治理（G）三个角度出发来看：目前我国更多地在引导绿色金融方面的发展，环保相关的项目占据市场主体，发展相对较快；同时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在社会责任报告中提到自身在精准扶贫上的贡献，扶贫作为我国一直以来的特色社会责任项目表现突出；此外公司治理、投资者关系管理层面也在不断完善，党建等我国本土化因素也不断融合到ESG评价体系中。但E、S、G各方面的发展尚未整合成一个系统化的标准和体系，对公司ESG表现的整体评判还需要进一步的发展完善。未来我国可进一步加强ESG因素的整合，从综合的角度推动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

作者：

施懿宸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副院长、讲座教授，长三角绿色价值投资研究院院长

韩一丹 长三角绿色价值投资研究院科研助理

包婕 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研究员，长三角绿色价值投资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