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在 2020年3月发布更新版本的“新循环经济行动计划”(以下简称“循环经济行动2.0”)以及在未来三年将要通过的35项相关法案，作为其2019年提出的“绿色新政”的重要支柱政策之一，也是其实现2050年气候中性目标以及保持长期竞争力的重要战略路径之一。新版行动计划不仅推动和扩大了循环经济应用范围，也提供了一个不同的视角来观察新的绿色经济模式将如何在实现经济转型的同时助力气候变化行动。
通过从传统的资源“生产-消费-丢弃”的线性发展模式转变为强调资源回收利用的闭环式发展模式，循环经济在逐步提高现有资源的有效利用同时，也因减少资源和能源的消耗而降低经济损失，并将提高环境质量和减缓气候变化。首先，循环经济可以通过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和减少资源开采加工带来巨大经济效益。相关研究显示，原材料和零部件占欧洲制造业总成本的40%-60%，欧洲60%的化石燃料和金属材料依赖进口[1]。通过对材料的循环使用可以降低企业成本以及对材料进口的依赖。例如作为全球主要钢铁进口经济体，欧盟60% 的钢铁生产来自原料加工，而通过对钢铁废料的回收利用，到2050年可以满足欧盟85%的需求[2]。因此，在循环经济模式下，由于资源浪费的减少，预估到2030年欧盟将因此带来1.8万亿欧元的净经济收益[3]。而循环经济行动2.0 还将为欧盟2030年GDP带来0.5%的额外增长并创造70万新增工作机会[4]。
图片说明：西班牙马德里街头用旧鞋子布置的花墙 摄影/陈美安
其次，循环经济也将带来可观的环境效益。据研究估算，与参考情景下的碳排放相比（即在不进行系统性的改变而仅基于现有的政策趋势和预期性的技术突破的情况下）， 在循环经济情景中，通过循环经济的原则来重塑现有的经济发展体系并充分利用新兴技术的条件，可以减少资源的开采和加工，使得欧盟的碳排放到2030年将比2012年水平下降48%，到2050年则下降83%[5]。此外，循环经济中下通过材料回收利用也将大幅度减少不同行业中的温室气体排放。研究通过对欧盟主要工业中的钢铁、塑料、铝和水泥生产中分别采用原材料和回收材料所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进行了对比和分析发现[6]，到2050年，欧盟在工业领域中使用回收材料的产生的排放远低于使用原材料导致的排放，例如使用回收铝每吨仅产生0.2吨碳排放，远低于通过原料开采和加工来生产铝每吨所产生的9.3 吨碳排放。由于循环经济可带来的显著温室气体减排效应，因此，循环经济行动2.0的发布也被视为实现欧洲2050气候中性目标的重要路径之一。图 1：欧盟主要工业材料2050年采用原材料和采用回收材料所产生温室气体对比[7]由于全球有将近一半的温室气体排放、90%以上的生物多样性丧失和水资源的短缺来自对资源开采、原材料加工、燃料和食物消耗等[8]，因此作为支撑欧盟绿色新政的重要的战略之一，循环经济行动2.0 通过加强产品的可重复使用和可修复性、聚焦资源和能源密集型行业下产品的循环使用等举措来提高资源的有效利用，进而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基于产品的生产和使用中将带来大量的资源和能源消耗，欧盟制定了从产品全生命周期角度出发来提高产品使用效率的政策框架，从而提高产品的耐用性、可重复使用性和可修复性，延长产品寿命并降低资源消耗，具体包括[9]：- 在产品的设计环节，提高产品的可重复使用性和耐用性，例如开发通用的充电器等，并且生态设计的要求将不再只局限于针对能源效率相关的产品。
- 在产品的生产环节：推动工业共生（industrial symbiosis），提高材料重复使用率，建立电子平台来追踪产品和材料的使用。
- 在产品的使用环节：确保消费者可以获得关于产品使用寿命、维修服务以及维修手册的信息等。
欧盟循环经济2.0 也更多的关注在对资源和能源密集型的行业的产品回收，例如以多种金属作为原材料的电子产品、汽车、以及消耗大量能源、水资源和原材料生产的纺织纤维和建筑材料等，因此也提出了针对不同行业将采取的具体行动：- 电子产品：提出了电子循环计划（Circular Electronic Initiative），旨在提高电子产品的回收利用率，鼓励生产商通过提高产品的可重用性和可修复性以及相关组件和软件的可升级性来延长产品寿命。提高电池的收集和回收率，并确保电池中有价值的零部件和材料得到回收。
- 纺织业：欧盟将提出一项全面的欧盟纺织品战略（EU Strategy for Textiles），推动欧盟可持续与循环性纺织品市场的发展，包括对纺织品废弃物进行单独收集，以及让消费者可以更便捷的使用到衣物修补和再利用服务等。
图片说明：法国巴黎一所博物馆 摄影/Luc Boegly
- 建筑：提出可持续建筑环境战略”（Strategy for a Sustainable Built Environment），在建筑的全生命周期中推广循环的理念。包括建筑公共采购的绿色标准，增强建筑材料的耐用性和适应性 。
- 塑料：促进可再生塑料的使用，对包装、建筑材料和车辆等关键产品中采用再生材料的比例和减少废弃物提出强制性要求，并且严格限制微塑料的使用。
- 废弃物：从资源循环利用的视角出发来修订有关电子设备中电池、包装和汽车报废等相关的法规。并提出了到2030年将不能回收的废弃物减半的目标。
循环经济行动2.0对其监管和评估机制进行了更新，对与资源消耗相关的指标进行完善，使其可以用来评估欧盟地区在经济发展与资源消费脱钩上的进展 。此外，循环经济行动也为政策推行提供相应的融资渠道，例如准备制定对金融产品的生态标签标准以及通过循环经济融资平台为相关项目提供资金支持和能力建设等。同时在此基础上加强企业环境信息的披露、鼓励企业开发基于循环经济绩效的环境会计准则等。欧盟新出台的循环经济行动，在致力减少资源开采并最大化提高现有资源有效利用的同时，也将减少由资源开采带来的环境压力和能源消耗，推动实现欧盟2050 碳中性目标。欧盟的举措可以为中国的绿色低碳的长期发展所借鉴。一方面，与欧盟情况相似，中国也面临着主要消费品资源回收率低的挑战和资源回收利用和其蕴藏的减排潜力大的机遇。例如中国在2017年汽车报废量达858万辆，回收报废汽车147万辆，回收率仅为17% [10]。而废旧纺织品的回收利用率也不到10%，而来自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的测算显示，如果所有废旧纺织品得到循环利用的情况下每年可以减少8000万吨碳排放[11]。
图片说明：报废汽车暂存处 图片来源：山东省物资再生协会博客
此外，中国快速增长的电子产品废弃物也不容忽视。据研究估计，“中国电子产品废弃量在2020 年和 2030 年将分别达到 1540 万吨和 2722 万吨，平均年增长率达到 10.4%，2030 年的电子废弃量将达到 2019 年的 2 倍”[12]。研究同时表明，如果2030年中国电子产品能到达欧盟 2019 年的理想水平，从金属回收的角度来看，“通过城市采矿回收金属要比通过原始开采的方式减少近 2200 万吨碳排放”[13]。另一方面，中国已经开始陆续颁布和实施了多项政策措施来推动循环经济发展。例如2005年发布的《关于加快发展循环经济的若干意见》、 2008年推出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循环经济促进法》、2015年的《循环经济推进计划》以及2017年制定的《循环发展引领行动》等，在形成从整体战略到具体部门的行动和目标的同时，也已经为中国循环经济的开展提供给了法律支持和政策指导。而中国从2006年开始在省市、园区和重点行业开展的循环经济试点也为循环经济推广积累了经验。在此基础上，中国可以结合欧盟在循环经济领域的实践，以循环经济视角来进一步推动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通过聚焦产品在全生命周期的资源有效利用来推动绿色低碳长期发展。首先，完善现有循环经济现有的制度设计，关注产品层面的减排潜力。如上文所述，纺织品、电子产品和汽车等的资源回收利用都将带来不少减排。尽管能源、工业和交通等部门层面的排放依然是减排的重点领域，但是产品全生命生产周期中的对资源和能源的消耗同样不能忽视。因此，可以参考欧盟提出的产品可持续政策框架，通过对产品从设计、生产到使用方式上的重新定义将推动对产品层面减排的开发。其次，在循环经济现有的实施机制下，从产品全生命周期的视角来实现更多利益相关主体对提高资源利用和减少能源消耗的参与。例如扩大生产者责任延伸制度覆盖的范围，以此激励生产者在设计和生产环节中将回收利用的理念考虑在内。同时也可以通过完善消费者可以获取的关于产品在资源和能源消耗和维修服务的信息等来提高消费者的参与，以此发挥消费者的影响力。[1]The Ellen MacArthur Foundation and the McKinsey Center for Business and Environment. (2015). Growth within: A circular economy vision for a competitive Europe.
[2] Material Economics. (2018). The circular economy—A powerful force for climate mitigation. Stockholm, Sweden.
[3] The Ellen MacArthur Foundation and the McKinsey Center for Business and Environment. (2015). Growth within: A circular economy vision for a competitive Europe.
[4] The European Commission: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presscorner/detail/en/qanda_20_419
[5] The Ellen MacArthur Foundation and the McKinsey Center for Business and Environment. (2015). Growth within: A circular economy vision for a competitive Europe.
[6] Material Economics. (2018). The circular economy—A powerful force for climate mitigation. Stockholm, Sweden.
[7] 数据来源：Material Economics. (2018).
[8] The European Green Deal.
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qid=1576150542719&uri=COM%3A2019%3A640%3AFIN
[9] The European Comission: A new Circular Economy Action Plan For a cleaner and more competitive Europe. https://ec.europa.eu/environment/circular-economy/
[10] 第一财经: https://www.yicai.com/news/100121606.html
[11] 中国经济网: http://www.ce.cn/cysc/nemain/yc/jsxw/201805/08/t20180508_29065238.shtml
[12] 绿色和平.(2019). 唤醒沉睡的宝藏：中国废弃电子产品循环经济潜力报告.
[13] Ibid.
（本文作者陈美安女士是绿色创新发展中心的高级分析师。她对全球气候变化政策和中国环境治理有超过七年的研究经验。在加入绿色创新发展中心之前，她曾在俄勒冈大学担任讲师一职。陈女士拥有俄勒冈大学政治学的博士学位和俄勒冈州立大学公共政策分析的硕士学位。）
